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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美霞:细碎的温暖

2023年11月7号公爹走完了他勤劳又平凡的一生,享年88岁。

前一天,公爹精神状态特别好。烧退了,大便通了,食欲强了,一家人悬着的心都放松了,乐观的估计活到90岁不是问题。

屋外冷风习习,屋内温暖如春。婆婆怕公爹冷,一会儿一会儿给暖气炉里加煤。大姑姐和先生一起逗公爹开心。公爹满脸祥和,宛若咿呀学语的婴儿,挥舞着青筋暴露的手和大姑姐杠拳。

凌晨5:30分,大姑打来电话,说公爹不行了。半年前,公爹筋骨痿软不能下炕,但耳不聋眼不花,大脑也非常灵光。没想到……消息来得太突然,我顿觉如鲠在喉,浑身瘫软。一边收拾行李,一边噼里啪啦的掉眼泪。往事伴着悲伤的泪水,一幕幕的不停在眼前闪现。

公爹瘦瘦的,个子很高,唯一显老的就是光秃秃的头顶。第一次见面,是晚上,可能怕我尴尬,他不停的找各种话题,又是絮叨他儿子小时候的趣事,又是攀谈邻里街坊的亲戚关系。都说丑媳妇见公婆会紧张,我却因他的热情,非常坦然,非常放松,一边听他侃侃而谈,一边大快朵颐的享受他推到面前的瓜子,花生,葡萄,苹果和最爱的烧土豆。公爹说,咱家别的没有,水果,土豆管够。

公爹把我的喜好放进了心里。只要我一回去,就给我烧土豆。每次烧好,他都先拿笤帚把灰扫干净,搁灶台上磕松软,把皮剥干净,再挑最软糯沙甜的给我。我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,心安理得享受。

自己爸没给过的温暖在公爹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。

结婚了,要租房要买家居。先生回家找老父亲要钱。公爹坐在椅子上,用手支着头拄在小柜子上。红色的小柜子上着锁,或许里边装着他大半辈子的积蓄。公爹摘下帽子,胡噜着谢了顶的光头,为难的说,我一下哪有那么多钱。我心里窃笑,有没有钱那是你的事。

公爹虽难却不曾难为我。买电视,我挑中了当时重量级的牡丹,公爹面露难色,指着价位低,屏幕小的熊猫说,熊猫挺好,你妹妹家的看了好几年啥毛病也没有。我笑笑,说我就喜欢那个,然后上班走了。

我不知道公爹用了什么办法让我如愿以偿。下班回家,我挑中的电视赫然入目。

婚礼上,我弟弟出言不逊伤及先生。先生冲我抱怨。公爹呵斥他,说你女人干啥,她又没错。我暗笑,女人,好土。但又实实在在的被暖到,感觉在这样明事理的老人面前一辈子都不用担心受欺负。

果然,公爹待我不薄。不论冬夏,每次回家,一下车,就能看到笑呵呵,嘘寒问暖的他。不是公爹能掐会算,他只是心存执念,用期盼和等待给了我一份浓浓的父爱。每次离开,头天晚上他像陀螺一样,在地下转来转去,恨不得把所有家当都给我装上。我不要,让他留着自己吃,他不高兴,说家里有不吃,非的花钱买,别瞎花钱,把钱攒起来等供我孙子好好念书。第二天,天不亮他就起来烧水烧炕,把家弄的暖乎乎的。然后,提着大包小包送我上车,不管刮风下雨,无一例外。

公爹的暖不只是细枝末节。他还像山一样让我依靠。先生厂子里不开资,他托人捎来100块钱,带话说,有他吃的就不会让我们饿着。先生病了,他顶着绵绵细雨,步行100里地来给送钱,让好好看病,说钱不够,他再想办法,只要他再,啥事没有。他把孙子接走3年半,供吃供喝,没跟我要过一分钱,没说过半句不是。他把孙子的压岁钱存起来,说和我一起供他念大学。他丢下婆婆,来城里给我当了一冬天司乘员,住的地方特别冷,冻感冒了他都瞒着我,自己偷偷买药吃,我给他买了件棉衣,他炫耀的人尽皆知,说我多好多好……

再也享受不到有人护我周全的温暖了。跪在他的灵柩前,思念把我的心灼的很疼很疼,从此我是大人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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